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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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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好,有书本可以陪伴她,这是赵思辰对抗现实魔咒的精神朝圣路。阅读简直成了她的第二生命,她用新鲜的知识填满自己,抗争着现实生活的平庸和重复。把自己的精神投入到更广阔的领域,在文字缔造的时空中贪婪地吸收知识的养分,在智慧的撞击中感受存在和满足。让自己站到更高更广的视角,把个体的生命放到悠悠的人类历史长河中,像上帝一样审视和思考自己的人生。很多伤痛都变得不值一提,固有的观念被打破,她在心灵上获得了暂时的栖息和自由。人的躯壳无可选择必须生活在四维的时空,身体会衰老、朽坏,但精神却可以无所不往永远充满活力,世界很小,精神的宇宙无边无际,只要你愿意去探索。茫茫的书海承载着太多生活的遗迹、生存的智慧、生命的探索,那是经过时间的检验滤去浅薄的浮渣沉淀下的精神遗产,穷尽一生还嫌不够,又怎么有空自叹自怜?人生不就是一个经历、体验和学习的过程吗?赵思辰用这样的价值观说服引导着自己,用书本填补着生命的空虚,用理性的成长平衡着容易波动的情感。她所欠缺的是学以致用的行动,她需要在自己理论的大厦上建构行动的哲学。而现在应该是她更新自我和人生的时候了,在自我成长和自我突破的路上她应该自强不息、永不放弃。四十岁,是一个新的开始,并不晚,只要现在就开始努力。

    关于她的爱情和婚姻,她觉得她一直在自己编织的囚笼中艰难地前行。束缚折磨她的不是任何人,更不是那段她觉得留下最大缺憾的所谓的爱情,而是她自己,是她对完美的渴望和现实生活的平庸冲撞出的杂乱而充满破坏力的自我意识的执念。她不愿意面对和改变现实,而是把精神的栖息地停泊在已经消失的过去的残骸中自我催眠。但是,无论她是否承认,过去只是她的自定义,也许完全和真相背道而驰,无论她是否愿意,她能够把握的只有现实,应该去做的是努力让现实变得更接近理想,而不是挽回已经消失的过去。过去已经被永远定格在过去,人生就像一直在前行的火车,你所能看到的只是眼前一闪而过的风景,已经逝去的风景无论当时多么炫目,都早就被甩在了时空的长廊中失去了踪影,往回看到的影像早已被扭曲得面目全非,世事沧桑,物是人非,只剩下一片混沌。

    她想起,每次她投入地去看一部电视剧的感觉。赵思辰一般不太看电视剧,但一旦入戏就会不能自拔,她好像剧中的女主角一样,深深爱上了男主角,这部剧结束的时候,她好像失恋一样怅然若失。很长一段时间,她都无法从对这个男主角的喜爱和留恋中走出来。于是,她就会去找扮演这个男主角的演员的信息,虽然她知道这个演员和她喜欢的这个角色一点关系都没有,但她还是执迷地通过这样的方式去接近她想象中的恋人。她翻出这个男演员的所有作品,一部部开始看。可往往,当她还没看完第二部的时候,她就会发现自己已经不爱他了。她知道她爱的是那个想象中的虚幻的角色,而不是这个演员。是角色的完美满足了她内心的渴望,电视剧用一种虚幻的方式真实地弥补了现实生活的缺憾,尽管这种弥补就像吸毒一样,只能解一时之苦却后患无穷。其实,这种虚幻的迷恋和现实中的爱情又何尝不是一回事呢?爱情本就是一种自我催眠,和爱的对象无关,你只是和自己想象出来的完美在谈恋爱,一旦走进婚姻,就会发现昨日是而今非,生活照样回到平庸重复的一地鸡毛。这就是人生!爱情只是一种虚幻的自我调剂,而不是人生的真相,人终归要回到现实,在现实的惊涛骇浪中乘风破浪,追我所爱,求我所求。

    赵思辰想,她不能再在过去和自以为的错失的人生的遗憾中伤怀了,这种方式,除了自我折磨横生枝节,丝毫无助于突破她现在生活的魔咒和瓶颈。她所要做的应该是通过自己实实在在的努力,让她的现实更接近理想。她应该活得更勇敢更通透一点,其实那段错失的爱情又何尝不是她整个人生的折射?在自己的人生中,她一直甘于被动地接受命运的安排,从来没想过突破自己,勇敢地去追求什么。她应该问问自己的内心,究竟需要的是什么?名也好利也好,精神的成长也好,都一样光荣,关键是不能自我欺骗自以为清高,想要的就用自己的意志、努力和汗水积极争取,无论结果是什么,都无愧于人生。不要把责任归结到别人或者婚姻,无论处于怎样的关系中,哪怕是最亲密的婚姻关系,她也是独立的个体,幸福的生活需要依靠自己打拼,她应该努力成为更好的自己。其实,谁又不是在独自闯荡这个大大的世界呢?无论多亲密的战友,也只能陪伴你走一段路,人生的征程需要自己一步步脚踏实地勇敢独立地走下去。关于婚姻,她不应该继续抱怨下去,而是应该努力成为更好的伙伴,和自己的伴侣一起成长。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她应该学会尊重对方,建立在平等的不卑不亢基础上的尊重,既不是带着崇拜心理的仰视,也不是带着厌倦的无视,更不是不以为然的蔑视。他们是共同生活荣辱与共的伙伴,他们在合适的时间遇上并且走到一起共同度过余生,应该在平等和尊重的前提下相互扶持共同进步。

    赵思辰想,还好,她还年轻,她的人生并不是只有眼前的这一种可能,但前方的路需要她自己去突破。这需要不怕失败的勇气和坚定,需要革新自我的果断和魄力,她应该从安逸的生活和躁动的心绪的不可调和的矛盾怪圈中走出来。赵思辰突然燃起了久违的年轻的时候才有的那种热情和干劲,她想,她应该换一种方式看待她的工作,那个之前她一直并不重视、吝啬于付出时间和精力的营生。

    自从考博的计划搁浅以来,赵思辰仿佛完全放弃了自己以前的职业理想和价值追求,被动地接受着命运的安排。她一直用一种非常消极的心态看待她的工作,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多撞一下都不愿意,她没有任何做一番事业的动力和野心。为了掩饰自己的怠惰和原地踏步,她故作清高地对游戏规则嗤之以鼻。她一直把自己当成命运的棋子,她以为自己一直在践行“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的座右铭,以为自己已经做到了随遇而安,达到了豁达的人生境界,却没有认识到,其实,她一直在为自己消极的人生态度和事业观寻找借口。这么多年,她的工作基本处在一种原地踏步走的状态。虽然出于对工作的责任感和一直养成的认真的工作态度,她能够完成工作职责。她的能力是得到领导认可的。但在竞争激烈的职场,尤其是行政圈,没有一心要往上爬的野心和手段,不懂得放低自己逢迎别人,不会经营人际关系,是很难有什么职业发展前景的。正因为早就看透了这样的规则和自己个性的格格不入,她一直抱着很排斥和逆反的心态看待工作。在她这么多年的定位中,这份工作是她对现实的另一种妥协和苟且,她需要这样一份薪水和还算受人尊重的社会角色,至于工作的价值和意义,已经被每天周而复始的惯性所消解。她好像一架被设定了程序的机器,冷漠地重复固定的动作。努力打破旧的自我的赵思辰,重新思考了自己的职业。她觉得自己仿佛在作茧自缚,束缚她的正是自己吐出的丝,一层一层把自己裹得密不透风,躲在安全的茧壳里似乎就躲过了外面的风风雨雨。如果她继续这样下去,这层茧会越结越厚越结越牢固,直到把她完全捆缚住,彻底丧失打破的能力和勇气。自己的牢笼只有靠自己去打破,唯有自己能够束缚自己,也只有自己能够解放自己。她为什么要以懦弱和清高为借口,拒绝积极的尝试和努力呢?无论规则是什么,又与我何干,不问结果,只求问心无愧,无悔于自己的人生。她应该更勇敢一点,无惧别人的目光和评价。她应该积极参与,带着年轻时候学习和干事的热情,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中去,尽自己全力做好每一件事,工作的意义并不在于它能给你带来什么名和利,而在于工作本身,在付出劳动的同时已经收获了实现自我的充实感和价值感。

    关于林哲,她觉得自己对他实在太挑剔了,她把自己的感情和心力放在消失的过去和自以为的爱情中,她对林哲到底倾注和付出了多少的爱呢?她把自己的人生理想寄居在对配偶的完美追求上,她希望林哲能够更新她的人生,这个世界似乎只有他有充分的义务承担她不切实际的期望和要求似的。爱情只是她的借口,她以此作为自己吝啬对他付出感情的理由。林哲种种让她不满意的地方,并不一定就是林哲的缺陷,而是她没有能够客观地看待他,她总是以自己的需求和理想为出发点,来审视和要求林哲,却不懂得从改变自身开始。他们的感情是经过现实生活的考验和锤炼的,在她人生最不堪最困难最低落的时刻,是林哲义无反顾地陪伴着她给她托了底,这种患难与共难道不比虚无缥缈的爱情更值得珍惜吗?这么多年来,他们在现实生活的共同经历和磨难中,在两个不同个体的冲撞和磨合中,不自觉的改变着自己的形状更好地契合在一起,他们休戚相关荣辱与共慢慢地融合为一个坚固的整体,他们的自我被融进了婚姻和亲子的关系中,变得越来越像整体中的一个部分。

    作为妻子的她应该对林哲多一些关爱和帮助,而不是抱怨和挑剔,美好的生活需要他们齐心合力共同打拼。赵思辰决定从现在开始,改变自己一贯以来和林哲的相处态度和模式,她应该更加主动更加用心地对待他。比如孩子的教育,她应该平心静气地和他交流沟通,共同探讨有效的教育方式,而不是情绪化地挑剔他在这方面多么的不尽如人意。抱怨是无益的,应该通过积极的建设性的行动去改变。林哲的沉默寡言不应该成为她一言不发的理由,无论他是沉默还是回应,她都应该做那个喜欢高谈阔论的自己,交流多了,自然会碰撞出思想的火花。在两个人闹矛盾的时候,为什么她一定要等对方来打破僵局,她难道就不能做那个主动把控局势的人吗?她的人生态度太消极被动了,反映在她生活和感情的方方面面,现在是时候打破这样的坚固和陈旧了,更新自己的人生难道不应该从更新自我开始吗?她觉得自己要做的实在太多了,崭新的未来仿佛正在眼前徐徐展开。

    耳边传来开门的钥匙转动声,打断了赵思辰的思路,是林哲下班回来了。他弯着腰,正在换鞋,赵思辰快步迎过来,脸上堆满了热情的笑容:“你回来了?”林哲抬起头,显然没有预料到一向冷傲死磕的赵思辰会主动示好,表情透露着惊讶,瞬间就变成了受宠若惊的喜悦,他笑了。夫妻俩言归于好,一场冷战结束了。窗外,翠绿的树叶被落日的余晖温柔的包围,一片安宁祥和,看不出台风曾经来过的痕迹。